N海都见习记者 林雅璇
“我cos不是为了热度,但没热度还被‘挂厕’,‘厕’里辱骂我的人是捧场的一百倍。发片后的结果都是负反馈,那还是不发好了。”小响(化名)说自己已经“厌倦了这场游戏”。在cos自己喜爱的游戏角色“查理曼”并将一组照片发到微博上后,他被陌生网友“挂厕”并遭到群嘲。8月初,小响决定不再使用微博。“我不会因此放弃cosplay(角色扮演),但我不会再把cos图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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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厕”,或许很多人并不熟悉这个概念,它存在于游戏圈、二次元、cos等小众圈子里。所谓“挂厕”,是指当事人照片、行为或言论被网友投稿至社交平台的“厕所号”。“厕所号”此前多命名为“XXX隔空喊话bot”,粉丝可通过后台向该账号发送私信进行投稿,该账号再将投稿以匿名形式发出。这些账号也因为其匿名性、情绪性而被称为“网络厕所”,喜欢向“网络厕所”投稿的人则自称为“厕妹”、“厕弟”。由于女性群体占比更高,“厕妹”也成了这一群体的代名词。“挂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记者对此进行了一番调查。
充满戾气的小众圈子
小响告诉记者,被“挂厕”对于大部分coser(角色扮演者)来说是家常便饭。8月17日,记者进入微博cos超话,在超话内搜索“投厕”“挂人”等词语后,许多充满戾气的帖子映入眼帘。“长得好奇怪,谁家雷神(游戏原神中的角色)做这个表情自拍”“真的被线虫吓晕,干什么不好非来蹭cos,我家狗都比你们要脸”“连自己cos的什么角色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从小学就开始看番,发照片被骂还说自己抑郁,我真的恶心死了”……网友们随心所欲地对coser们评头论足,其中不乏使用羞辱性词汇,被“挂厕”的当事人照片及社交账号几乎都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公共网络空间。
不仅仅在cos圈“挂人”风气盛行,绘画圈、二手市场出物圈等都是“挂厕”重灾区。画师画得不好、卖家卖出的二手物品有瑕疵,都有可能被“挂”。茶茶(化名)是一名高三艺考生,她说:“不敢在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发东西,画也好手工也好,总感觉会被指指点点,然后下一秒出现在某个‘厕’的投稿里。”
“厕妹”们会以“哒割哒姐(大哥大姐)”、“线虫(现充,现实生活充实的人)”、“萌萌人(健全人)”等圈内词语来称呼圈外人,类似于非主流时代的晦涩语言使得这个群体更加隐蔽。与暴戾情绪一同发酵的,是网络暴力。众多肆无忌惮的发泄性言论使得“网络厕所”变成一个暴力聚集地,“厕所”里常见的网暴现象大多都是“厕妹”抱团针对圈外人的,很多“厕妹”会把自己看不惯的网络发言或行为截图投稿到相关“厕所”,配以阴阳怪气的情绪化文字,评论区便会充满各式各样的附和与嘲讽。而从较为稚气的发帖语气、涉及校园生活的自述部分可以推断,这些“厕妹”大多数是未成年少女。
规避关键字审查与搜索的“厕所号”
20岁的大学生小莫(化名)对“网络厕所”的存在表示反感。“专门创建一个基地存放整理这些废品的人、孜孜不倦搜集这些内容让更多人看见的人、挂人是为了煽动别人跟着骂的人,纯粹都是闲得发慌。”她认为,作为一个正常的网友,如果看见一个作品感觉不喜欢,应该划走;看到一个作品是在引战,应该举报。而不是出现一大批“厕所”,把本该销毁的“垃圾”备份储存起来,然后通过汲取“垃圾”的热度获得利益。蹦蹦(化名)则说,特别爱看“厕妹”投稿cos相关的帖子。“感觉好好笑,我一刷能刷半小时,她们的锐评都很精准。”不过由于自己也是“圈内人”,蹦蹦表示“不知道哪天可能自己被看不顺眼就被投上去了”。
8月17日,在微博上直接搜索“隔空喊话bot”已经无法显示任何相关信息。作为圈外人,很难找到这些“网络厕所”藏在哪个隐秘的角落。一位热心的“二次元”网友小禾(化名)告诉记者,随着近期许多粉丝量大的“隔空喊话bot”陆续被封禁,“厕妹”们多在“圆角超话”里活动,并开设新的“网络厕所”。她说,“圆角”一词在“网络厕所”中表示交友互动。
记者进入后,发现了更多类型的“厕所”:友情厕、电影厕、摄影厕、情侣厕……许多发帖人表示,为了给新开设的“厕所”增加热度,“不审稿什么都能发”。当记者进入圈子后,才逐渐摸索出规律:许多粉丝量高达几十万的“网红厕所”,网名都取为“XXX检验鉴定中心”、“XXX事务所bot”、“XXX养殖基地”等,以此规避关键字审查与搜索。“这些厕所号大多还会在主页个人简介上打上‘镇魂’的标签,这样就不会被搜索到。”小禾补充道。
整治“网络厕所”需要多方共治
2022年7月,居住在香港的18岁女孩依奈因为网络暴力而坠楼自杀身亡。这一事件引发关注的同时,女孩生前曾活跃过的互联网亚文化小圈子“网络厕所”也因此走向大众视野。
2023年7月7日,国家互联网办公室起草了《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其中第四章第十四条拟规定:“禁止创建以匿名投稿、隔空喊话等名义发布导向不良等内容的话题板块和群组账号。”在2023年8月15日,央媒发文批判“网络厕所”臭气熏天,文中提到的几个厕所号也都在近期被封禁。但实际上,“厕所号”们换个马甲仍然继续活跃在各个圈子的隐秘角落里。
“网络厕所”是如何产生的?海都记者采访了西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师刘大为,他认为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新媒体信息生产机制的特征;二是现代转型过程中责任感和规则意识匮乏。
刘大为表示,新媒体发展带来了两个显著的后果:一方面赋予了正义善良之士仗义执言的机会;另一方面也给了有心之人造谣诽谤的平台。并且,由于新媒体即时性和匿名性的传播特点,以及大数据推送的加持,网络群体极化现象日益严重,助推了情绪先行的发言特征。从机制上,使得“网络厕所”在各个小众圈层中流行开来。
其次,就是用户心理问题。“人们为什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随意污蔑造谣、诽谤辱骂?许多口出污言的人不仅不认为自己在施暴,甚至自认为是在秉持正义,维护道德秩序。”刘大为认为,最近十来年在智能手机等相关技术的加持下,大量并不具有陌生人社交基本经验和规则的人手持键盘。实质上,是一种“文化迟滞”现象,即熟人社会社交文化直接进入到了匿名化的陌生人社交社会,后者所需要的人际交往规则和文化尚未生成,于是才有了将现实生活中的压抑和负面情绪一股脑倾倒在了网络空间。
最后,刘大为总结道,“网络厕所”的本质是新媒体时代信息生产方式的副产品,是一种社会转型的阶段性现象,具有客观性和系统性,很难完全杜绝,只能逐渐消减。“通过完善网络发言的权责划分,提升对产生严重后果的言论进行追责的技术能力,培育新的网络社交文化等。如此在公权力、平台和用户多方合作共治之下,方能建构出一个晴朗的网络言论环境。”
编辑:游越